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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-08-30 - 2019-09-18
深切怀念田原先生
徐利明
今夏,田原先生以九十高龄在深圳仙逝。得此信息,我的头脑中浮现出他老人家生活在南京时精力充沛、才思敏捷、激情洋溢地投入艺术创作的生动画面,和他谈天说地、幽默诙谐、与人热情交谈的景象。一幕幕,就像过电影似地,回忆的思绪,不觉进入由他的真诚、才华与激情交织成的那种具有独特感染力的强大气场中,深深地被感动!
田原先生本姓潘,名有炜,“田原”为其笔名,后以之行,本名遂不为人知。中年后常以“饭牛”为笔名发表诗文书画作品,以致有许多读者知有“饭牛”其人,而不知有“田原”也!此外,又有“司马车”、“牛道人”、“牛郎”、“阿牛”等,随起随用,不一而足。由此也可见其才思之活跃。
田原先生自小因家世贫寒,小学未毕业,其少儿时代边放牛边自学,真可谓“挂书牛角”,故其曾刻“当年放牛娃”印以自用。又因其属牛,故其笔名及自用印的印文也多与“牛”有关。他的古文功底甚好,每被人问起其师为谁,他往往笑答:我的老师是蒲松龄。
一个人在小时打下的文化基础往往影响一生。田原先生曾多次在讲座中谈到他小时辍学放牛,以读《聊斋志异》学文化,所以他对这本书感情很深,晚年曾专赴山东聊城拜谒蒲氏故居。说到他常用的“饭牛”一印,所谓“饭牛”,即牧牛、喂牛、养牛之意,古有《饭牛歌》,鲁迅先生有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句。田老生来就有一股牛脾气,治学治艺以至为人处事均凸显出一股“牛劲”。以“饭牛”为别名,是他的自我写照。
田原先生多才多艺,一生勤奋,视文艺创作为生命之第一需要,其成果真正可谓之样式多、种类多、趣味多、数量多。
其创作过程,全身心投入,如痴如醉,不能自拔。他热爱乡土文艺,对民间歌谣、戏曲、剪纸、泥人、面塑、门画、皮影以至刻石、砖、瓦等兴趣浓厚,四处搜集。这一兴趣的养成,本来自其乡土少儿生活的浸染,但他的研究与借鉴并不限于江南之域,而是扩展到大江南北、大河上下广大地域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遗存,将民间文艺朴实的情感内涵、夸张的艺术表现、动人的美感化入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去。
田原先生又是一位具有鲜明个性的文人艺术家,他对汉深切怀念田原先生魏六朝诗文、唐诗、宋词、元曲、明清小说等,都勤于研读,对中国画尤其是写意画研习甚深,从而,文人艺术与民间艺术相融合,加之其强烈的个性气质的作用,使他的艺术创作表现出鲜明而独特的形式美感与意境,其中透溢出他深厚的文人学养与朴实的乡土情结,令人玩味不尽。这一点,我们在他大量的中国画、书法、篆刻作品中都能够真切地感受到。
田原先生的艺术扎根生活,勤于速写。他无论到何处,随身都带着一本小小的速写本,加一支折弯了笔尖(便于表现出线条的粗细变化来)的老式钢笔,我藏有他的两本速写本,画有人物、动物、风景,不拘于品类,有的细致有的简括,准确而传神,鲜活而充满生活气息。有一次,我随他去看望林散之老人,适见老人在作书。他立即掏出小本子,用钢笔寥寥几笔勾画出老人作书的状态,真是笔与神会,绝妙之至!然后拉着我回到他家,展开宣纸,四尺三裁,先用毛笔笔杆顶端倒过来在纸上刮出老人作书时头、身、手、纸等各自位置的暗痕,然后濡墨挥毫一气呵成,又稍敷淡彩,几分钟,林散之老人的作书神气跃然纸上。他得意地将画放在地板上欣赏片刻,即用白宣纸隔着卷起来,激动地招呼我再去林老家。老人看到这幅写真,感叹不已,提笔写了三行赞语:“这是一种牛劲!田原同志为我画作书图,……”,嘱钉在墙上,反复观赏。数日后,我再去林府,见画上又题了一首诗,再过几日去,见画上空白处几近题满,可知老人对此画的喜爱程度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此画忽被某君“顺带不为偷”裹挟而去,急的老人寝食难安。后听说某君要求老人用几张作品交换,方予“完璧归赵”。
田原先生平日很注意观察生活,又很注意研究古今中外名作,过目不忘,从中汲取营养与借鉴。他在美术界是出了名的“点子多”的画家,许多作者爱与他聊创作,把自己的构思说与他听,向他请教,请他出点子,他总是能给出有建设性的意见、建议,甚至是令人叫绝的创作构思。曾有很长一个时期,他与柯明、马得、陈汝勤四人为主的新华日报美术编辑组,创作各有一套,皆不同凡响,水平高超,是在全国报界享有盛誉的美术编辑班子。
田原先生的书法功底很宽博,篆、隶、真、行、草均曾下过很多功夫研习,在他的书法创作中皆有新意发挥。他与赵朴初、启功、林散之、费新我诸老友善,过往甚密。尤其林、费二老书法经《人民中国》1973年第一期上“中国现代书法作品专辑”的介绍,震撼日本书法界,引起日本众多书法大家相继率团来华拜访求教,青山杉雨书“当代草圣在斯翁”赠散之老人以表敬仰。此事本因田原是时为《人民中国》特邀美术编辑,该社领导将征稿编选书法专辑的工作托付给了田原先生。从而使他有机会力荐林、费二老作品入编。事后,林老曾作诗《寄田原》一首以致谢忱,诗云:“学习频年亦苦辛,自甘淡泊乐风尘。问君何事偏饶舌,疑是丰干错认人。”此诗在后来南京教师进修学院为林老编印《江上诗存》时将紧接后面的一首诗题“有赠”与此首诗题“寄田原”张冠李戴了,而后正式出版的林老诗集因均以此本《江上诗存》为底本,故均延续了这一失误。我今借此机会特为之更正。
田原先生学书,无论碑帖,有所悟即加临习。我所见他临钟繇、二王、“二爨”、北魏碑志、黄山谷、怀素等,写大小篆、汉碑汉简隶书,而对郑板桥“六分半书”尤为偏爱,实由对其家书、诗词、为人之敬服而移情于其书也。他对板桥书法之用笔、结字、章法之个性特征及其随势变化的规律烂熟于心,可随手拈来,即兴发挥,多有意外之趣。
田原先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就大力提倡硬笔书法,他将蘸水钢笔的笔尖折弯,使之在艺术表现力上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,写出近乎于毛笔书写的提按顿挫富于弹性表现的点画形态,独具艺术情趣。从而,将世行实用的钢笔书写引入了艺术园地,大放异彩,很快便流行开来。启功先生曾专为其硬笔书法册题跋称赞。
田原先生的篆刻、筑基于战国古玺、秦汉官私印,于满白文、工细白文、玉印、急就章、朱白相间等各种印式、格式,各种趣味,有所会心,即兴布局,多成妙构,但因其为人处事向来低调,不事张扬,知其功力至深者不多。同辈印人中,他与罗叔子相交尤为投缘,常相切磋交流。于近世印艺,他尤喜黄牧甫一路,兼合易大厂、赵古泥,又借鉴民间窗花之形式因素,独具风采,耐人寻味。
田原先生是我的恩师之一。1972年我在南京市美术公司设计室工作时,他常去我公司楼下的南京画店裱画部看画,因有缘相识。先生热情、真诚,对好学用功的年轻人尤为如此,我因而常向他请教书画,后又从学篆刻。一次我持日记本请他在扉页题字,他略作思索,用弯头钢笔在一小块铜版纸上横写了“不要知难而退,而要知难而进”以作勉励。这句话后来成了我治学治艺的座右铭。
1975年,一次我去田府拜访求教,先生忽与我说:你很用功,悟性也好,进步很快,为人又忠厚,我给你介绍一位好老师,让他帮助你进一步提高吧!于是,我遵嘱准备了一些习作,附上一信,一并交与他。当时我想到先生曾说过,过去中国人的传统,写给父母师长的信要用工楷。于是,我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了信。田先生托人将我的习作与信札带给了启功先生,很快就收到了启先生1200字左右的复信。我从此就开始了向启先生讨教的学习历程。田原先生与启功先生间交谊至深,每次我去京拜望启先生时,他总是要问起田先生近况,问得很细,有两次还感慨地说:“田原同志,高人啊!”
类似的经历还有。我在南艺读本科二年级时,一次我班去苏州写生实习两个月,行前我去向林散之先生打招呼(那时我几乎每周都去林府,但此次去苏两个月不能去看望老人家了)。散老听说后嘱我务必趁便去看望和请教沙曼翁先生,并说在当今中国,篆隶和篆刻能达到沙老水平者难得见了。
说着就去里屋取出荣宝斋宣纸印制的老式信封和八行笺,写了一信交我带与沙老,信中说“今介绍利明弟来访,……”,言辞恳切,其提携后学之真诚令人感动。此后,我从沙老处也学到了许多东西。
还有一例。我在南艺从陈大羽先生攻读书法篆刻硕士学位期间,有人试图挑拨大羽先生与我之间的师生关系,便向陈老“告发”我与启功先生常联系等等,出乎意料的是大羽先生并未表示反感,认为多向前辈请教,可以增进学问。后来,他出版书法篆刻作品集,还特地嘱我作为其学生的代表为之作序,令我非常感动。
将我亲身经历的这三件事联系起来看,师辈们真是高风亮节,虚怀若谷,对后学的培育与教导均发自真诚。反观今日书坛学界风气之败坏,与之形成强烈反差,令人感慨!我为自己在学艺历程中能遇到这样的好老师而感到非常庆幸!
谨以此文表达我对恩师田原先生的深切怀念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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