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0年6月4日，法国尼斯，艺术家Pinoncelli兴致勃勃地写下了一条横幅“尼斯-北京 自行车之旅”。可惜，Pinoncelli没能从中国驻法国大使馆申请到签证。

这可能是尼斯艺术界第一次与遥远的中国发生关联。

2018年5月5日，中国香港，“尼斯派——从波普艺术到偶发艺术”展在香港大会堂展出，这是法国驻香港领事馆举办的「法国五月」系列活动的重头戏。展览由法国尼斯现代当代艺术博物馆总监（MAMAC）Hélène Guenin和资深策展人Laura Pippi-Detrey亲自策展，展出MAMAC馆藏伊夫·克莱因（Yves Klein）、阿尔曼（Arman）、塞撒（César）、克洛德·吉利（Claude Gilli）、妮基∙圣法勒（Niki de Saint Phalle）、马歇尔∙雷斯（Martial Raysse）等艺术家的上百件代表作品。

从此，法国尼斯作为新现实主义运动（Nouveau réalisme）的大本营，开始被中国了解和熟悉。

2019年1月2日，法国尼斯，谜西艺术专访MAMAC资深策展人Laura Pippi-Detrey女士，请她带我们走进新现实主义的世界。

从MAMAC顶层花园眺望尼斯老城

Q：感谢接受我的采访，先请您介绍一下自己。

A：我叫Laura Pippi-Detrey，是一名策展人。从大学的艺术史专业毕业后，我就开始了策展人的职业生涯。在MAMAC，我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在策划布置馆内展览和外出展览，同时负责对外公共关系协调。

Q：谈到对外公共关系，我刚刚看到一队小朋友在家长和老师的陪伴下，围在克里斯托（Christo）的装置艺术作品“行李架上的行李”周围。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对于吸引不同类型的参观者，MAMAC都采取了哪些措施？

A：作为法国最大的现代当代艺术博物馆之一，MAMAC有责任让更多的人走近博物馆。一方面是硬件上的改善，我们提供法语、英语等多种语言的导览，我们会根据成年人和儿童的语言习惯和观赏能力，提供不同的艺术讲解，MAMAC每年还有专门的残疾人开放日，让残疾人也能走近博物馆，我们还考虑安装艺术品的盲文介绍，让盲人也能感受到艺术。另一方面，我们在策划专题展览时，尽量兼顾艺术性和公众的接受度和喜好。当代艺术发到今天，艺术家的个性和艺术作品的展示方式，越来越多样化，艺术作品向受众传递出的信息有时很难被所有人捕捉到。这就需要更精心的策展和布展。

Q：当代艺术展如何吸引公众？如何在艺术价值和公众喜好之间进行平衡，这是当代策展人经常会遇到的挑战。尼斯是一座负有盛名的旅游城市，但对于大部分游客而言，他们可能更希望在博物馆看到大师名家的作品。像MAMAC目前展出的“创造舞蹈：身处约德森 1959-1970纽约”（Inventing Dance: in and around JUDSON, New York）特展，展示后现代舞在纽约约德森舞蹈剧院横空出世后，给舞蹈世界带来的改变，这是一个小众的话题，你有没有一些担心？

A：担心是肯定有的。作为公立美术馆的策展人，我们有责任为公众带来内容丰富而且有深度的展览，与此同时，每次布展的费用都不菲，我们需要考虑公众感受，甚至参观人数的问题。所以，我常常说，每次当代艺术策展，都是竭尽全力，加上一点赌运气。

约德森已经成为后现代舞的代名词，但它到底是什么样子，大家从媒体上很难看到，所以我们准备了两台投影机，专门播放影像资料，这样更生动和直观。我们还展出大量的1960年代初的剧院海报和杂志，把观众带回到约德森舞诞生前和诞生之初的世代，有代入感。就“创造舞蹈：身处约德森”展览而言，效果还是不错的，你也看到了很多的访客。

Q：MAMAC目前展出的“伯纳∙维尼-概念之年1966-1976”（BernarVenet–the conceptual years），您能介绍一下这个选题吗？

A：伯纳∙维尼是法国著名的雕塑家，他在1960年代初与法国的新现实主义艺术家交往甚密，深受新现实主义和波普艺术的影像。1966年移居美国。1967-1971年之间，维尼在纽约生活并进行艺术创作，并和新现实主义派中非常有影响力的阿尔曼共用画室。1971-1976年是维尼艺术创作的积淀期，到1977年德国卡塞尔文献展（世界三大艺术展之一，每五年举办一次），维尼再次出山，带着极简主义超大型几何线条式的雕塑，轰动世界。

这次“伯纳∙维尼-概念之年1966-1976”回顾展旨在展示1976年前，维尼的创作历程，特别是他极具特色的概念化的艺术创作，理性、中性、追求一种数学上的完美。

Q：的确，维尼这个阶段的作品，有复杂的几何线，化学分子式和反应公式，统计学点状图等等，咋一看，还以为是大学老师的讲义本。

A：是啊，维尼曾经解释过他的创作理念：“通过展示那些通常被定义为数学性事务，例如：数字、符号、空间、功能、关联、结构等，一件艺术品可以将自身提高到最伟大的抽象状态。“。概念化不仅是他创作时的艺术理念，也是出于自幼的耳濡目染下的对微观抽象世界的感知，维尼的父亲是一位化学老师。在美国，维尼甚至跑到大学学习统计学，并用统计学知识来描述美国股市的波动。我印象中，从来没有艺术家做过这样的事。

Q：（玩笑）那应该多安排学生来观看这个展览，能激发学生们学习数学和化学的兴趣。

A：事实上，经常会有高中班级来集体参观。在微观视角下，数学和化学是很完美，我们希望学生们能感受到这种精密和完美。

Q：MAMAC收藏了大量伊夫·克莱因的作品。考虑到MAMAC是1990年开馆，那时克莱因的作品在二级市场上已经非常昂贵了，MAMAC是如何拥有如此数量的莱克因的作品？

A：由于克莱因年仅34岁就去世了，所以他存世的艺术作品不算多。作为最有代表性的新现实主义艺术家，克莱因的作品在二级市场上很受欢迎。MAMAC的馆藏克莱因作品，主要来自1990年建馆前的一次捐赠。

克莱因出生在尼斯，并在这里度过青年时光。他的挚友阿尔曼也是尼斯人，并在尼斯装饰艺术学校完成艺术学业。妮基第一次在尼斯生活是1953年。从1950年代起，法国年青一代艺术家就渐渐聚合在尼斯，进行艺术创作和讨论，并在1960年初，逐步确立了新现实主义大本营的地位。尼斯对于克莱因的意义非常大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，法国政府在1990年将一批克莱因的作品交给MAMAC永久展出。

Q：您刚才提到，尼斯是新现实主义的大本营。在我看来，新现实主义是法国为当代艺术贡献出的非常有营养的部分，但为什么尼斯在其中如此重要呢？

A：如果你参观MAMAC的2楼和3楼，你会看到很多新现实主义成员的作品。签署“新现实主义宣言”的14位艺术家，都与尼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1961年7月，“新现实主义艺术节”在尼斯举办，十三位新现实主义运动成员（注：克里斯托是在1962年加入的）首次集合展出他们的艺术作品，展示公共行为艺术。阿尔曼当众毁掉了一件法国亨利二世时期的古董家具，米蒙∙罗特拉举办了一场诗歌诵读会。这次艺术节确立了尼斯在新现实主义世界的地位。

此后，尽管一些成员移居美国，后来新现实主义作为一个团体解散了，但他在尼斯播下了种子。在艺术界，这些种子成长为1970年代的Fluxus运动；在公众那里，尼斯，乃至整个滨海阿尔卑斯省（注：尼斯是省会）收藏新现实主义风格艺术品的风气很浓，我们这里的拍卖会经常会上拍重量级的新现实主义作品。

Q：MAMAC馆藏的妮基的作品也是来自捐赠吗？2019年，“妮基·圣法勒：二十世纪传奇女艺术家及她的花园奇境”展览在北京展出，之前，中国观众对妮基不太了解，大家对这次展览很期待。

A：MAMAC馆藏的300多件妮基作品，都来自她本人的捐赠。目前，我们馆藏的妮基作品，在法国数量第一，欧洲第二，全世界第三，这是让我们颇为自豪的。妮基是一位伟大的女性艺术家，她在尼斯有过愉快幸福的时光，也经历过灰暗阴霾的日子，我们有幸能向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展示妮基追求精神自由一面。

追求精神自有，勇于自我反省，是新现实主义派艺术家的共同理念。他们与同时代大洋彼岸的美国波普艺术家交相辉映，共同奏出了当代艺术最美妙的乐章。

法国尼斯现代当代艺术博物馆（MAMAC）：

官网：http://www.mamac-nice.org/

© Museum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Art (MAMAC), Nice, 2019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