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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 多 尼 斯 的 复 数

撰文/ 黄 石

你的意义，在于你成为形式。

——阿多尼斯

阿多尼斯是一个尚未真正显现的世界。

任何关于他的言说都显得困难重重，但我们心知肚明，我们不能界定阿多尼斯是什么，而应该说阿多尼斯不是什么。

他的诗歌大于诗歌，就像他的绘画多于绘画，而他却总是以减少的形式呈现这种多余；不能以修辞、形式、诗艺去界定他的诗歌，无论抒情、象征、隐喻均非他诗歌真正的核心，重要的是，他构建了（或者说恢复了）诗歌内在的伦理学，即在世界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中诗歌的分辨率与比重，诗歌与生命经验的存在逻辑，从而转换成他独有的语音。这种语音响亮、深邃，闪耀着辩证的火焰。

他的绘画是他的第二套字母。我们也不能以纯艺术判断他的艺术。不要试图从保罗-克利、毕加索或阿波里奈尔及超现实主义的相似性中去寻找他的踪迹，他的绘画不是抽象的艺术，绘画是他思想的另一种图形表，也是他长在体外的另一只眼。

拼贴对于他不止是一种艺术手段或风格，而是一种思维转移与意识构造；一种辩证的、冲突的现实；是稳定与变化，文字与图像的复合体。这是绘画对于诗歌的拼贴，诗歌对于思想的拼贴，思想对于现实的拼贴。

他的绘画并非是一种“再现”，而是一种“显现”。这是梦境的显现，也是一种潜意识的书写文献。我们应该把他的绘画当成诗歌阅读，把他的诗歌当成一部心灵史来阅读。

他从来不是为了政治而政治，但复杂动荡的世界赋予了他不可避免的政治性，他不希望身份有别，但令人忧心忡忡的阿拉伯现实总是把身份强加给他，他成了东西方争辩中的异己者、地缘政治中的文化矛盾体。因此他必须以第三只眼睛来观看这个世界，以保持对真理的警惕与人性热爱的纯度。人们总是把目光投向过去或未来，而他不会，未来与过去一样不可靠，他用“现在”生产“过去”。他的思维是一支射向时间的利箭。

他的思想、诗歌、艺术犹如在广袤的沙漠上行走。伟大是一种危险而没有拐杖的流亡，一种没有归属的出发，但这没有让他变得裹足不前或顾影自怜；“诗歌的意义在于撄犯。”他说，“俄耳甫斯，神秘主义者，与历史和社会的革命者相结合，这就构成了诗人的身份。”这也是他对他个人身份的最好注释。

他是他自己的复数，但又是芸芸众生中的单数。

2019年10月-杭州